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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車廂的角落發現了她。
擁擠的人潮幾乎把她淹沒，她只得緊緊靠著牆。她身邊空氣還是那樣美好，是他熟悉的她。
熟悉的日向雛田。
他竟一時看癡了。
她沒有表情的時候就是如此，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笑，仿佛每分每秒都感覺滿足，對世界沒有任何怨懟。她說那是從小被教導的禮貌。
她看著窗外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，和從前一樣。無聊的時候，她總喜歡趴在窗沿，一雙眼望向天空，他從來不知道她眼裡究竟映入了什麼，從來都只是靜靜在一旁。
他們之間不需要太多對話，太多互動，這樣的靜謐就足夠。
宇智波佐助沒有料想能這麼快再見到她。
世界之大，即使他們從小就認識，即使他們讀同樣的中學，高中，而後又考上一樣的大學，誰能料想呢？更何況六年前的分別也早已讓兩人通往不同的世界。
他出國繼續升學，她則一畢業就進入家族企業工作。
這些年的時間不是白白溜走，更把兩人的羈絆沖淡了不少。
她並沒有太大的變化。
仍是一身的灰白，是她最鍾愛的衣著打扮；原本的及腰長髮如今只到肩膀，卻仍是好看。
然而記憶中她純淨無比的白眸，卻仿佛蒙上一層沙。
佐助回想起那夜煙火大會、七彩璀璨在她眸中倒映，像鑽石般美好剔透。然而今天的她、幽微的黯淡自雙眼垂下，顯得有些無神。
種種似乎都在告訴他，她已改變。他認識的日向雛田早已不見。
眉頭不自覺得緊皺，心頭捎過不捨。
-
她終究察覺了他的視線。
剎那之間，世界仿佛停止了。
他分明看見她的慌張。
車身一陣晃動，她突然失去平衡，向旁邊一個踉蹌，卻被身旁的銀髮男子護住。
男子趕緊低頭溫柔得關心，她輕聲回應。也是那一秒鐘，佐助一切都明白了。
她的守護者… 如今另有他人了。
儘管看不見男子的表情，佐助卻篤定那人是愛著她的，只因他也是個男性，他比任何人都瞭解那是什麼樣的感覺。
…原來她早已心有所屬了。
他頓時被前所未有的嫉妒給充滿。
早已忘了眼紅是什麼滋味的他，只依稀記得幼時對於成績優異的哥哥的，那種小小的嫉妒和更多的仰慕。
他並不是對她生氣，然而此刻他恨不得她立刻從視線裡消失。
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痛恨看見她與別的男人對話；他總以為這樣的情緒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，從來只有他被女孩子熱情擁戴，他從未追隨在某個女孩子身後。
直到遇見她、認識她，他才初嘗戀愛的滋味。
與其說是戀愛，不如說是他一方面的單相思。
他從來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。
他們的關係曖昧，誰都沒說破，他也從來不是個主動的。一直到大學畢業，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，他都沒有任何行動。
這也正是他所後悔的。
是他親手讓可能得到的幸福從手中溜走。
-
一個星期又飛逝而過，他又搭上同一班車，特地走到同樣的車廂，妄想能再遇見她。
卻是大失所望。他早該知道那場相遇是個巧合、只是上天開的大玩笑。他們甚至沒打聲招呼。
電車到站的前一刻、他終究下定決心要把她從心頭徹底抹除，否則他會很痛苦。
就把她當作一場夢吧，一段註定要塵封的記憶。但又懷疑是否該就讓它這麼回事？
就像有句歌詞說，『沒有地球，太陽還是會繞。』沒有了她，他的日子總得繼續過下去。
他知道自己不該這般放不下...。他也對這樣的自己感到訝異，宇智波佐助從來做事都很果斷。
玻璃外的景象停駐，他踏出車廂，又再度被埋入擁擠人海中，心情本就不開朗，又是這樣的處境，他不免感到煩躁。
尚且在掙扎邊緣時，他又發現她的蹤跡。
她站在不遠處的標示牌旁，一襲淡紫使她有如春日裡的一道陰影。
她的一雙眼直勾勾得盯著他。
她是衝著自己來的。佐助的直覺告訴他。
他急忙藏起自己的狼狽，步步邁向她的方向。那是個極不好受的過程，他總覺得這次碰面會帶來一些殘酷的事實…。
「…好久不見，佐助君。」
她先開了口。
這樣長的分別，她一開口，那樣的聲音、她的語氣… 逼迫他再度回想起那段過往。
他想，他是永遠無法逃離了。至少眼下對他而言是個不可能的任務。
「… 好久不見。」
最近過得好嗎？
明明想裝作若無其事，卻怎麼也說不出口。佐助頓時感到無力，自己仿佛曝露在她面前，彷彿一絲絲的秘密都藏不住。
他深怕自己的慌忙和心虛被發現。
「妳怎麼… 在這？」
「… 記得上次佐助君是在這下車的呢。」
她記得。
原來她記得。佐助心頭莫名湧起一股喜悅，類似幼時得到糖果作為獎勵時的那種雀躍感。
「… 找我有事？」
她搖了搖頭，雙眸低下沒有看他。
這樣的尷尬令他悚然。她的神情也並沒有顯示任何接下來的對話會朝好方向進展的跡象。
「… 男朋友沒有一起來嗎。」
他鬼使神差的吐露內心的想法。
這或許是他後來一輩子將會後悔的問題。
「他… 是我的未婚夫。」
一陣靜默。
「… 我… 我要結婚了。」
遠方嬰兒的哭聲，震耳欲聾的腳步聲，此起彼落的電話聲，婦人不修邊幅得聊著，月台的一切嘈雜在這一刻全部靜止。
他仿佛與這個世界脫離了，什麼也聽不見。
她接下來說的所有字句，在他眼裡都只是一個個陌生的符號，他無法理解。
那一瞬間、他只明白了一件事…
她是來向他道別的。
她之所以突然出現，並不是來問候，更別說是朋友間單純的敘舊，而是要讓他明白得知道，她已不再需要他。
佐助的腦內開始翻騰，所有的衝動都湧現，平時的所有壓抑也在此刻傾巢而出。
多麼想抓住她手，表明自己一直以來的情意，但他卻做不到；他明白那只會是徒勞，他更不該如此自私，破壞她即將擁有的幸福。
他也曾只是個一般男孩，也曾在腦海中幻想未來老婆的模樣，和她共組一個美滿的家庭。
但那畢竟只是幻象，不付諸行動則一切都是虛空。
一切都結束了。
他們一起的旅程終究畫下句點。
-
那天他只是簡單得告了別，就轉身離開。
沒有電視上演的激情擁抱，更沒有相擁而泣。他們就是彼此的過客，目的地到了，就該下車，不要逗留。
月台嘈雜依舊，一批批旅客自閘口魚貫而入，等候，上車，各自前往不同的地方。
-
她
-
那天，我在電車上看見了他。
他的一雙深邃的黑瞳和從前一樣，像是隨時要把人吸進去…。
他或許認出了我，又或許已把我的模樣給淡忘。
那是睽違長達六年的重逢，但我們誰都沒有所表示。我們都太被動，和從前一樣，不擅長表達，說起來有些傻，我們都缺少一份自以為不需要而一直忽略的勇氣。
下星期的結婚典禮，我邀請了他。知道這樣很突然，但我將它當作是種訣別。
道別我的青春，我的青澀，以及那段人生當中最值得回想的記憶。
一切終究會改變，人們必須向前看，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去等待。
曾經我也想過，和他表明我的心意，就算未果，我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後悔。
下個星期過後，我便不再是自己一個。
我會是某人的妻子，換上他的姓氏，和他共組家庭，我將不再是個自由身，我該把一切都奉獻給家庭、未來的孩子。
我必須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埋藏，小心翼翼得保存。我們的世界再也不會重疊了。
我只願他能和心愛的人，共度餘生，百年好合。
-END
201605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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